2010年10月22日金曜日

中国近代思想与学术的系谱

作者 王汎森

从道光以来,中国思想界便入了不安定期,每一种学问都因内外的挑战,而产生了分子结构的变化。它们催化了后来一些范畴性的转变:在经学上,否定了过去两千年的经学传统,认为它们都是围绕着一批“伪经”而积累的学问(康有为)。在文化上,充分了解到儒家文化始终存在着一个不安定层(傅斯年)。在道德上,发起过去两千多年所有的道德教训,关涉私德的居十分之九以上,而关于公德者不到十分之一(梁启超)。在政治上,认为过去两千年是无治状态(刘师培),国其实不成其为国,因而有建立一个现代“国家”的追求,希望由“皇朝”转化为“国家”,由“臣民”转化为“国民”,“公民”。对专制体制的深刻反省则发现中国没有“社会”,也有人认为过去两千年的治政理论都是“在空架之上层层描摹”(毛泽东)。不管近代中国的社会政治有多少实质的转变,但至少在思想或理念的层次上这是一个断裂和跳跃。



《中国近代思想与学的系》 志田

是王汎森教授关于19—20中国文的集,王汎森:《中国近代思想与学的系》,台北联经出版公司,2003年。全共收文十八篇,另有二篇附。作者声明他并未试图“写一部通近代思想、学”,且因各文写作机不同,也“没有想一个系”,只是对这史中较为人所忽略的面做些研究,之所以命名“中国近代思想与学的系”,是因些文章中似乎仍有一条线索”,恰体在全所分的三大部分:从“旧典范的危机”到“传统代的辩证”,再到“新知分子与学社群的建立”。

  如其“自序”所,不管近代中国的社会政治有多少实质转变,“至少在思想或理念的次上”可的“断裂和跳。而中国思想界一不安定期,便始于清道光年。也就是,近代中国思想和学术变化的“起点”要早于一般视为近代史起点的争。王先生从不同的面梳理向居清代学学(古文学)在晚清的衰落和理学、宋学、今文学等一中国学的内在化,同他也相当关注代社会外在境的影响,以动态而非静止的眼光考察世局对读书人的困以及后者的因,使代社会、政治与思想、学的关得以凸。在争之前,已出“一大批希望改弦易的士大夫”,王先生考察了其中的方东树、邵懿辰、汪士、太谷学派等上和下分子,些人的种种化体出“旧典范的危机”,也代表着新代的向。

  一部分可以是本的一大献,盖道光年间处于学界一般知的“古代史”与“近代史”之,上无“英主”,下乏名臣,在政治史上已不甚得到重;学与思想更因承接乾嘉鼎盛期之后,仿佛无多可述;恰似两幕高潮垫戏,盛宴初散席索,向来是清史研究中的薄弱环节。尤其是治近代史者,不少人在探中外交往常常会上溯到18尼使,但对这一近在咫尺的折朝代却近乎目不斜。其道光一朝史事的被忽,会直接此后化的以索解。当有太谷学派这样的下分子在努力因应时代困局,晚明曾有的“世文”恰在道光期重,那些士大夫的务实倾向恐非无因而至,正体出朝廷漕运河工一的关注。折已然出,不昔之治史者多而不。上述旧典范的危机定了一个背景”,成“以后篇文字展的本”。

  在此背景之下,复有外力的冲,便生出“传统代的辩证”。近代中国从传统代的路径未必不可清末民初人最道的线性因果关系,但更曲折而蜿蜒,“传统”自身“是在一次又一次的诠释与使用中得它的活力,也在一次又一次的诠释中改它的貌”。也只有将特定传统”主诠释和使用考虑进去,才能了解传统与那个代的关系。而外力的入也意味着新“思想源”的出,“概念工具”的变动可以改一个代的思想面貌。王先生主要讨论了晚清中国思想中的日本因素,正如他所,“言与概念非但表达了社会的现实,它也‘建构’了社会事本身。果,西方的学可能以中国的面貌出,而中国当的困境更能逼使思想易于人接受。像这样一个本可成为经师的士人不得不在代中扎,集“反西化的西方主”和“反传统传统”于其一身之上。

  深入剖析近代中国传统与反传统的关系是王先生多年研究的一个重点,近代外力的威逼促成了本来极且充满紧张性的中国传统文化的重化,文化的承担者也有种种复的反,一些看似具有共相的表面象之下其实隐伏着“多歧性”特征。同,不少立或冲突的思想和行又无意中生不而合的后果。近代中国思想史一最复又最具挑性的曲折演变经王先生的研究而逐渐为中西学界普遍接受,已成近年中国近代史研究的一个主要走向。

  文化的重自然将记忆带域。以我孤陋的闻见,王先生似乎是汉语界最早讨论记忆问题的。清季士人通过对历记忆的召重塑传统果是“国”与朝廷的两分和“君学”与“国学”的立。“国粹”的构建既“是一个记忆复返的程,也是选择忘的程”。传统代复纠缠也表在私人域上,本然只收了一篇讨论“私人域政治化”的文,作者自谦为“有关象的例性探”;但从王教授晚明清初的相关研究看,17以降的中国“私人域”恐怕是他近年相当着力的一研究,也很快能看到方面的后著述。

  儒家传统进行再诠释本是一些晚清士人因内外乱局的努力,有时这诠释的工作因现实的逼迫而行得太急躁大胆,使学一步步“工具化”,脱离了它原来的脉并逐失去其自主性。反来,近代中国“思想源”?“概念工具”生的又作用于当的思想界,推、改或型塑了从思想到学的一系列重大化。在体制上,使千年以来仕、学合一的传统中断,既突破了儒家正思想的限制,也致一部分八股文化下的旧士人转变为现代“知分子”一划代的大化。仕与学分途之后,做官不再是读书人唯一的出路,一些重要的新知分子试图而学”,“建立一个学社会”作出了持的努力,就是本第三部分探的内容。

  然而,在具体的学研究方面,并不一定是“新知分子”才具有新眼光,一些身心偏旧的读书人同究多元、调变化的念影响下与新人物一起开了不少新诠释典范。王先生以傅斯年中心,从多个面重建了“古史多元一新学术诠释典范形成与播的程。但要求学独立的努力又与希望以“主”来指一切的有力向伴生而互相冲突,同,另一个曾在“宋之争”中而始不曾消失的紧张继续存在于新的“学社会”之中:追求学独立可能来学研究与现实致用之紧张似乎即是邵懿辰等重新诠释儒家传统所希望解决的问题

  本与王先生其他著述一,文字晓畅通达,辞足达其所欲言;既能关照今日西方学界思考的重大问题,又体出作者晚清学术传统内在理路的深刻把握,且所著皆“之于行事”,并不以“空言”似的泛出之,是一本得的好,必会成中国近代思想与学研究的典范之作。

原刊《中研院中国文哲研究所集刊》25

0 件のコメント:

コメントを投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