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2月10日金曜日

慕唯仁:两种现代性的故事(三)

 第三卷讨论了三位晚清思想家:复(1853—1921)、梁启超(1873—1939)和章太炎(1868—1936),在汪看来,三位思想家都是站在一种抵制本主的立上的。我在后文中将集中讨论章太炎;章太炎在当时应当能视为是最令人感趣、思想最的思想家之一。他非常明确地对诸科学世界”[18]等一系列在当今看来与本主义现代性密切系的理提出了批。此外,由于章太炎在多方面表出了与复和梁启超相左的思想,所以我也将会简单讨论一下汪是如何阐释的政治理的。

  除了他的相互差异之外,复、梁启超和章太炎都有一个相同的背景,而一点也使得他于前代的学者,同也区于那些在2020年代开始角的学者。他三人身两个世界交替之中;三人都接受了中国典的传统教育,又都身于全球本主帝国主的世界之中,也就将他先前所学的一切都放置到一个需要被疑的背景之下。特是在经历了中英争(1841年)和中日甲午争(1895年)的失之后,晚清知分子同清政府最都不得不承,中国必接受西方的政治与社会制度。复、梁启超、章太炎也都开始学欧洲代哲学,但是,他都是自然而然地在一个由中国典建立起来的体制内来行此工作。在汪看来,恰是种混的体制构才为这些知分子们创造了一种独特的空,在个空里,知分子得以对现本主问题作出批判性的反思。

  在谈论严复与梁启超的章里,汪晖谈到,复与梁启超两人都宋学当中的天理提出了自己的解,并籍此构想出了一套科学的念。特需要指出的是,他们发展出了一套所公理念,念在之后的晚清极流行。公理天理当中都有一个字,是秉承自宋儒的。公理具有认识论/本体的方面以及/政治的方面。而在当中的字,一方面具有似于普适的科学法的普遍性意;一方面又具有公共社群些指涉如民族国家一的政治体的含

  复、梁启超的阐释,汪晖顺便也回了一些美国学者在206070年代所出版的有关两位思想家的影响深的著作,特是史慈的《求富复与西方》[19],以及张灏的《梁启超与中国思想的渡:1890-1907[20]两本对这域内的研究做出了重大献,与汪晖这,他也敏地注意到了晚清思想当中的传统影响。然而,无是史张灏,在最后都认为复与梁启超都对诸如密勒(J. S.Mill这类自由思想家的作品涉猎颇深,但是他都未能把握住最基本的自由原,即个人自由具有天简单的富所能及。在史慈和张灏看来,复和梁启超所理解的自由,都不以其自身为结果,而是一种国的手段。

  在汪看来,与其认为复与梁启超误读了密勒和·洛克,倒不如认为是在晚清的社会现实下,西方自由主的文本与范畴衍生出了新的意复与梁启超二人同都是1898法改革运的参与者。这场变法运旨在保留帝制并将中国的政治体制改革成君主立制民族国家,而复与梁启超于自由主的翻与介绍则恰是在这样一个境下完成的。汪晖认为就使得复等人与·洛克、密勒等西方自由主者所生了根本的差异。西方境下的自由主针对的是社会与国家、个人自由与国家干涉、个人与社群等这类概念的区分。汪写道:

  西方社会理经济中的那种社会/国家二元起源于资产阶级占据市民社会并与族国家相抗衡的史,而在晚清中国,社会范畴代国家的史需要。[21]

  汪指出,与1619的欧洲不同,在20早期的中国,知分子并没有将社会与国家视为两个相互立的概念;相反,他却将社会看作是建立有力国家的一种手段。也是什么晚清知分子,特复和梁启超,要将公理与一用来翻“Society(社会)的字眼在概念上相互系起来的原因。汪晖认为是一个昧的字眼,它既可以被理解成,也可以被理解成社会国家这类概念,因此,个字眼也指涉了三个概念之在晚清纠缠不清的关系。

  另外,地方集、社会、国家在理上的相互系是与国家力透地方组织和集的体制化程相一致的。清政府最初1898新派的改革建持反对态度,而到了1900年之后,政府开始推行新政;而所新政,在很大程度上则实践了当初新派的多建。在里,汪引用了杜奇(Prasenjit Duara)的《文化、力与国家》,以此来明,在这样改革的程中,清朝国家力是如何向社会展的。奇将清末新政视为代化和民族形成交在一起的中国模式的国家力的’[22]是因所有的中央和地区政,都企将国家力伸入到社会基,不其目的如何,他都相信些新延伸的政机构是控制村社会的最有效的手段’”[23]就此,汪晖总结道,在晚清的境下,地方组织或地方政的概念不能被视为是与国家相的概念,而被看作是国家力的充。

  章太炎代性的批判

  由于章太炎十分猛烈地批判了多在我看来与代性相关的社会弊病,因此,汪晖对于章太炎的解便得非常重要。汪晖认为,章太炎是一个清楚地认识到了清政府代化划的后果的思想家,他从实际的与哲学的两方面,批复与梁启超的改良建。从实际面,章太炎不象复和梁启超一,将个人自由肯定与一个更大的国家建设规划有关的部分,而是从个人的角度,既反地方集,又反国家。从更哲学化的面,章太炎宋学的天理概念和公理代概念提出了批。因此,从汪的分析中我可以得出结论,章太炎不但抵制了与宋代早期代性相关的理,而且抵制了与西方本主义现代性以及国家建构相关的理

  然在儒教及其他一些问题上与当一些主要的改革派知分子有不同的意,章太炎仍然是以一名新派的身份开始其政治生涯的。然而,在1898法运,特是在之后,他就成了一位反的革命派,并以此名后世。1903年,他由于《苏报》案被捕入。在中,章氏如似渴地阅读了大量唯宗的典,也构成了他批宋学以及科学公理世界的另一个理。汪述基本上集中在章太炎出后到辛亥革命,即1906年至1911期。在时间里,章太炎前往日本,笔《民》,并完成了他的多数哲学性作品。在日本期,章太炎也了康德与叔本著作的日本,并强调些思想家与唯宗和道家哲学家庄子之的内在系。

  章太炎吸收利用了上面所的所有思想源,由此形成了他的公理抗的理。粗粗看来,章太炎与其是反代的不如更像是代的,一点,当我看了伯特·皮蓬(Robert Pippin代性问题的描述之后就会更。他写道:

  按照我的看法,代性自我确self-reassurance的可能性最并不依靠任何的技成功或失,不依靠笛卡儿式的基础论Cartesian foundationalism,也并不依靠任何一的、科学的或自然主的世界实现。在很大的和决定性的程度上,康德于上述些建局限性的认识是十分正确的;而且他正确地指出了,成为现代就需要具有激的批判性,在从教条的依中解放出来,决定一个代的代主体只能依自身,依其自于自身合法性的确立。[24]

  从笛卡儿到康德,理性自主的目在西方思想当中一直穿始,皮蓬上述于理性自主目的叙述似乎在章太炎那句著名的格言当中找到了回。从中国传统思想与佛教思想当中,章太炎提出依自不依他”[25]点。然而,与康德和黑格那种在某种程度上希望将种个体的念与宇宙法以及社会群体相系的向不同的是,章太炎决地拒斥社会体。在一点上,章太炎可能受到了一些日本无政府主者,如幸德秋水的影响,他与幸德秋水一起组织了一个名叫社会主义讲习组织能解释为什么章太炎关于个人在更大程度上是社会的立面而非其一个内在的成部分的理。在《四惑》中,章太炎通过强调个人的重要性批了天理与公理两个概念,他

  若其以世界本根,以陵藉个人之自主,其束人亦与言天理者相若。……其所公,非以众所同认为公,而以己之学趋为公。然天理之束人,甚于法律;而公理之束人,又几甚于天理矣。[26]

  从段文字里,我看出章太炎于从基于天理原的世界向基于公理原世界的转变所提出的批。章太炎认为,那种相对较为现代的公理与从前的天理相比,其有害程度有之而无不及。与天理原不同的是,公理原当中毫无等差异,它代表了一种代状的全方位的掌控,以及一种与代生活相关的抽象的御;关于一点,我在之后将涉及到。

  在本章的后一部分,汪在与地方社和国家之的关系当中讨论了章太炎的政治理,并且回答了什么在批判公理的程当中,章太炎要反任何体的同。章太炎在表达一点写道:要之,个体真,幻。”[27]根据汪点,章太炎是在同那些希望通利用地方来达到展国家力目的的晚清官员进行争。或,从表面看来章氏有些似于那提倡消极自由的代自由主者,然而,他却不能被看作是一个鼓吹市民社会和地方社群以反国家的思想家。原因在于,章太炎认识到,在晚清中国,于地方社群的支持就恰恰是大国家的鼓吹。

  在有关章太炎章接近尾的地方,汪指出了章太炎的念与代自由主者或无政府个人主者的个体念之所存在的一个更性的区。由于章氏采用了唯/道教的角来谈论问题,所以他确信,即便是个体本身也并不是最的。话说,正如章太炎在期所作的文当中所提到的,个体仅仅在他与其他种事物,譬如国家,之立当中暂时地存在。极地来,个体乃是阿的一部分。而阿识则是唯宗系当中的最高是遍在的,不局限于某一独立特定事物的。[28]

  在此,我不必深究阿的复概念;但汪指出,章太炎出于其革命践的目的而用了一概念。话说然章太炎也采用了的概念来抗清朝的国家建设进程,但是,他同也采用了佛教阿的概念,强调自我本身的虚空,并以此来推大无畏的革命践。根据章氏的点,人之所以不愿革命献身,原因就在于他畏惧死亡。就此,他宣称,只要意到了佛教与道教的真,人就可以超越死亡的恐惧,并投身于反清斗争。根据一点,汪在第三卷的末尾点明了,章太炎强调个体概念开始,但最却表达了另一种的形式。言之,章氏然用个体抗国家,似乎是极端的个体主者,但个体他而言并非价源泉和同的基;相反,价源泉和道德基渊源于一种独特的自然状种状是无私无公。”[29]

  然而,汪也指出了,种新型的不能被章太炎的革命策略。章氏展了庄子哲学的一方面,并形成了一种绝对平等的哲学,以此来抗公理,强调万物的合法性。我将会在本文的后半部分重新在与代性的关系面上回来讨论章太炎的平等思想,在,在里我仅仅谈一下他一个最基本的点:章氏提出,西方思想家将平等的念局限于人的范畴之中,而相地,庄子与佛教徒们则预设了万物的平等,就打破了人与自然之的二元立。汪表示,绝对的平等念也就是一种新的境概念,并且,它也与复、梁启超,以及那些将个人与自然立起来的西方哲学家的思想全然不同。[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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