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2月10日金曜日

慕唯仁:两种现代性的故事(四)

 代性的深入:科学主与社会主

  在汪晖这的第四卷,他考察了1911年中民国建立之后,以及新文化运和五四运之后,思想界所生的转变。同晚清的改革派与革命派相比,民国期的知分子们对现代性较较少有矛盾的度,相反,他往往会毫无批判地其全接受。

  我不能深入考察这场识转型的细节,不,我可以清楚地看到,清政府的止科、开西式大学和学院,以及开始强调使用等等措,分子在西方念下重新定位自身造了条件。汪晖认为,上述那些制度的化,促使知分子去接受科学世界,在背后,是更大范内的全球代化程需要所有社会都成民族国家的求。随着与代性和科学相关的多范畴入到中国的教育体制,中国知分子逐也只能用这类范畴行思考了。从此,即便是梁漱溟、劢这类批判代性的知分子,当他们进讨论时,也只能采用方、西方、文化、道德、美、主、客性、自然,如此种种代社会科学支配下的术语了。[31]

  汪
晖认为,通考察代性的社会型与科学的基本范畴之的关系,我够发现运用科学主一概念来批社会主中国所遇到的理局限。从讨论中,我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汪研究的当代指涉。当代中国新自由主者追随哈耶克,他提出,社会主义计划制定者们错误地相信,科学方法能时应用于自然与社会之上。新自由主者指出,由于社会是一系列组织果,因此我便不能采用自然科学的范式行研究;简单,社会主划制定者被禁在了科学主当中。新自由主者将社会与市假想成一套具有自我调节能力的机制,他断言,国家存在于一个与之独立的空当中;通科学主,新自由主希望能籍此抑制国家力,并且解放市自身所具有的秩序。汪晖强调,只有将科学主代化和本主的潜在程相系,它才能被理解。

  然而,把科学主的思想方式与社会主相关是一种隐喻隐喻没有涉及科学主义产生的社会力,也拒控制自然与控制社会的必然系,相地,他却把社会主史运看作是某种念的果。在集体主认识方法与划之、在建构主认识论与市场经济建立起必然的系,明地遮盖了以控制自然的科学展与本主及其伴生物(社会主和各种社会保)的史关系,也遮蔽了社会控制与以追求控制自然代化运的必然系。[32]

  汪
指出了于科学主的自由主式批没能看到科学与代性之系,而且其理背景建立在经济”/以及国家/社会之错误区分之上。汪释说史地看,国家与市是在一个程中出的。一点是一个更大范述的一部分,述意在表明,然在根本上具有某些差异,晚清、1949年之后国家社会主的中国,以及在的中国,三个社会之,如果从高度抽象化的面来看,是可以从中找到重要的构性的共同点的。话说三个社会都是一个程的一部分,在程中,不同政府都中国留下了某些政策的遗产,使中国得以在民族国家的全球本主体系中争生存。[33]在汪看来,当今中国的领导人,通过发展市场经济仍在继续程。

  然而,汪晖对于将种市社会的型理想化的度提出了警示,他采用博尼的强调说,与自然经济不同的是,本主包含有某种形式的断。

  市社会不不像有些当代中国经济学家和知分子期待的那私人域,相反,市与支配性的力之看不关系不断地将私人化成社会的域。市社会是值规的否定,而不是值规的肯定。[34]

  
经过上述述后,汪重新回到了晚清于社会与国家所做的区分。他明确指出,国家与社会之的区既不立足于晚清,也不立足于本主的欧洲。在此,他也批·卡契的点:

  卡契把克思主经济(基)和政治(上建筑)的区分归结为资产阶级社会中的经济和政治的分离,而在我看来,更准确的应该是:经济和上建筑的区分起源于资产阶级社会有关一分离的自我认识[35]

  汪
接下去指出,着上述划与市的分析,必然会得出本主的自我认识是有缺陷的结论是由于国家与市并没有形成相互独立的域的故。更确切地,民族国家体系乃是本主社会的政治形式与市的内在要素。

  根据汪点,我在国家控制、代生方式和传统思想形式转变辩证关系的背景下来理解晚清知分子的献。具体来,复、梁启超,特是章太炎,些思想家都吸收利用了包括宋学在内的各种传统资源,以此来理解本主的民族国家世界。汪晖还指出,正是些与传统思想源之系,才使得些知分子得以西方自由主的某些方面提出了批判。将些思想家与2020年代那些信奉科学世界的学者,或者当代新自由主本主的追随者的作品放在一起比,上述一点便更清晰可

  两种代性的故事是两种克思主的故事?

  从上面的讨论中我可以看出,汪描述了两种不同,但却最终缠绕在一起的代中国思想史。其中之一是本土性的,它强调在宋代生的晚清期批判性地接受西方思想造了条件。另外一种是全球性的,它强调中国与本主世界体系程之的关系。[36]些叙述与两种不同的代性概念相系:其一,是一种早期代性,与本主不相关;其二,是一种生于20代性,是本土因素与全球本主物。

  我看到,通将宋代的早期代性与本主相区分,汪晖为某种替代性的代性造了空,由此便可以宣称,梁启超、毛泽东及其他一些人能求另一种抛开本主代性。汪晖认为,通吸收宋代早期代性的遗产,晚清各思想家便得以抗拒本主义现代性。种思想回了一种由艾·伍德(Ellen Wood)和·科米奈George Comninel展出来的克思主思想,种思想将启蒙主义现代性与本主分离,并认为启蒙主义为资本主义现代性提供了一条替代性的道路。伍德用下面一段,扼要地点明了种立

  ……产阶级代性与启蒙是同一的,而本主义则完全是另一样东西。当然,本主与启蒙代性具有某些史前提上的共通之,但是在此之后,他各自都代表了两种互相分离的史道路。[37]

  伍德的
结论更令人惊,因试图在欧洲自身中找替代性的代性。但是,她立的基础结构仍与汪和沟口雄三的相似。简单说来,三位学者都将代性与本主相分离,以求能表明,像这样一种非本主代性的形成是可以存在于史当中的,并且,种非本主代性,在未来以一种更理想化的形式出。在伍德来看,梭、孔多塞以和其他法国启蒙主哲学家表达的并不是本主逻辑。相反,他却在不断地伸如平等理想的声音,这类理想与18-19的非本主的中产阶级的法国相系,而且,些理想在日后可被用来否定或改造本主。再回到汪的工作,他认为,由于某种早期代社会的出,因此也来了各种不平等,作,宋儒展出了一套天理的念;我可以发现,汪种分析与启蒙思想家的有相似之。更一步,汪晖还认为,晚清知分子可以一思想,以此作为对本主的武器。[38]

  然而,无
是沟口雄三是伍德,他的理都没有汪的立是由于,汪将上述非本主义现代性的念同一种来自于法克福学派以及后代理的洞见结合了起来,特是当他20纪问题候。话说,考到西方的代性,汪晖强调本主是一个基于启蒙哲学和科学的整体化程(totalizing process)。他还认为,随着中国与全球本主体系的合愈益密,知分子也就逐失去了替代本主社会的思考能力,因全球本主义现代性的框架提供的信息,使他的思想局限在了前反射(pre-reflective)的水平上。我看到,汪指出了,甚至社会主中国也成了全球本主体系的物,因此也屈从于一更大的程的制力量。

  由于汪多次明确地引用卡契的思想,而且,他的多关于本主义现代性的分析中都回响着法克福学派的声音,因此,在讨论的理框架,参照普斯通(Moishe Postone)的《时间劳动与社会支配》(Time Labor and Social Domination[39]应该是有益的。普斯通的部著作是至今止以拓展法克福学派野的方式最为彻底、最为严格地重新阐释马克思成熟社会理的著作之一。普斯通在一个比伍德和其它克思主者更高次的抽象的面上把握了本主,因后者主要只是关注于阶级冲突。普斯通试图将启蒙和科学落到本主的形式中去,用他的本,作一种已呈出的商品形式,是代生活的一种中心的、整体化的范畴。”[40]

  普斯通通
过细读马克思的方式展出了他的本理,但是,基于本文的目的,我们应当注意到,他本主的分析支持了汪的一些主要点。例如,普斯通批评对划与市错误二分,他指出,两者都反映了本主的面向。他解释说克思既批

  本主产结构,同也批本主的市场调节分配模式。他把产结构和市场调节都落本中呈的商品形式上,,他因而把本主描写成那种似乎去境化的原子的个人与那种以个人为齿轮的集体性的整体的两极立。……因此,他的关于征服本主的概念,既不能单纯只在征服市境下理解,也不能在那种将流行于工厂之中的规则应用于所有社会的境下理解。[41]

  因此,除了采用博
尼式的,通过说明国家在本主义发展中所起的作用来讨论计一概念外,我们还可以将划和市理解为资本主形式本身的史表述。按照普斯通的看法,政府可以除市,但它仍然在再生产资本主的支配形式[42]话说,一个社会可以不断试验各种不同的分配模式,但却仍然在再生那种与本主系的基本的社会支配形式[43]这样一种本主的分析,使汪得以更有力地持如下的点:在现实社会主社会中,在如科学主义这些抽象念的影响下,人是无法理解政治生活的;因而,人当将本主同那种与商品形式相关的抽象支配相系起来。

  然而,通种更本主的定为现代性的基,我将不得不面对现代性的一些重要概念,如表述为资本主义动力的平等,而无法超越其上。倘若我接受了一看法,随之就必得出这样结论:平等的命运与科学的命运相同,两者都不能用以批评资本主义现代性的基本构。而普斯通追随克思的点指出,平等的概念是与商品形式的普遍化相伴随的。就是,当一个劳动购买由另一个劳动力生出来的商品的候,个人就失去了其独特性,而通商品得平庸均一。用普斯通的,就是:

  作为实践的一种形式,作社会调节的商品形式生了一种平等的社会形式,它涵着普遍的可能性,并在象之、在劳动力之、在商品持有者之,甚至潜在地在所有人之,建立起了一种共性。然而,种普遍性的形式是从特定个人与群体的特殊性当中抽象出来的;商品形式生了抽象的均普遍性与排斥普遍性的具体特殊性形式的立。[44]

  如果
着上述的述,我就必然会追晚清于社会不公正的批本身所具有的局限性,尤其是当他们预设了平等的概念的候。正是在一点上,汪晖对于章太炎的分析就尤切中要害,因他的讨论不断回到与本主相关的普遍性、独特性和平等诸问题

  在其一些更哲学性的著作中,章太炎提出,西方的平等概念仅仅适用在人范畴之内,他向佛教、道教尤其是庄子,以种平等的替代物。在他的模式中,道教的自然被用来超越所有人的秩序。普斯通将平等与本主系,我需要照普斯通的点,重新检视一下章氏的平等理;尤其应该,章太炎种非常独特的平等理是否拒斥了代性。

  在其著名的《四惑》中,章太炎用庄子批了黑格

  若夫庄生之言曰:无物不然,无物不可。与海格事事皆合理,物物皆善美者,词义相同。然一以人心不同,难为齐概;而一以为终局目的,藉此为经历之途。根底又绝远矣。[45]

  章太炎反
黑格的唯理性概念,是由于他相信,黑格尔设置了一种普遍性,迫使那种富有独特性的个体遵从其束;但是,庄子的作品呈了另一条道路。具体来,然黑格和庄子都认为万物平等,但是,黑格的表述将所有事物都置于一种程中的理性的既定概念之下,而从章氏于庄子的解当中,我可以发现,万事万物都是以其本来面目取得平等的,并不存在理性与非理性之的那种可估量的差异。自然就是作为绝对精神的平等与作道的平等之的差异了。

  章太炎于庄子的解且延伸广泛。根据个人理解的不同,章氏那种作道的平等或者作自然程的平等,既可以被理解为传达了本主义现代性最基本的形式,也可以被理解指向某些超越于此的西。汪将庄子的成一种超越所有概念的本体源。他强调在平等与作本体的国家之存在的系,就好比道、真如……不是具体而有形的事物,而是超越空的存在。”[46]种本体性的源将万事万物包括人都放在了平等的位置上。从一个面上来看,汪的解似乎提供了一种与众不同的人和自然,但是上述于本体源的叙述似于那种与极端化的商品形式相关的普遍性,在种普遍性下,万事万物,包括人本身都是毫无差异的。话说由确一种消除了独特性的普遍性,汪/章太炎或在更深刻的面上,再造了代科学思想和本主逻辑。至少,当汪将道描述成任何时间与空上独特性的立面的候,他也就随之将个概念推到了公理的方向上,而公理本身也同是所有独特事物的立面。

  无如何,章太炎前述关于庄子及其道的概念的解是含混的,并另一种解方式提供了可能,便展出了汪分析的其它面。关落在了如何解一概念上。在章前面的部分中,汪指出,章太炎认为柏拉图错误地将理念与特定的两相[47];因此,我将章太炎所理解的柏拉同章氏本人所持有的先概念分离开来。条提示,我个人认为,通无物不可,章太炎/庄子肯定了每个事物所各自具有的独特性,并且,还为描述了一个万事皆遵循其各自逻辑的世界。因此,律或普遍性都不再外在于独特的事物,相反却表达任何事物都各自具有独特性。在《无神》一文当中,章太炎用下述话阐释了自然的概念:

  然,(耶和瓦)亦不得如老、庄自然之。夫所自然者,其由自性而然也。而万有未生之初,本无自性。即无其,何有其即无依,亦假立。[48]

  
儿我看到,在章太炎的点中,自然既不脱离开始出的特定事物而存在,也不能被任何特定事物。条思路,章氏于庄子的注令我不再将普遍性视为独特性大立面,而将帮助我想象那种与主宰了本主社会的完全不同的普遍性。也就是,上述的那段表述出了一种世界,在种世界下,普遍性是一种自然出的秩序的果,而不再是使独特事物遵从普遍的法,也不再是了支持极端独特性而全否定普遍性。[49]

  
一解的重点并不仅仅在于章氏采用了传统资源来批判本主;更主要的是,章太炎援引了传统论对种种社会迁做出了批判,而些社会迁均与中国入民族国家程相关,倘若我将关注重点落在上面,便能看到,章氏的文本含混性造出了一个特定的生存空,而在,我也可以借此来思考普遍性的种种新形式。是因,正如本主种矛盾形式另一种社会形式的出提供了可能性一,与本主相关的种意态结构也可能包含着超越当下的矛盾冲突。汪晖对于晚清知分子的解也恰恰明了一点,因他解什么复、梁启超和章太炎三人在各自表达不同的与本主义现代性相关的概念的同,都不同程度地对这本主义现代性的某些方面提出了拒,而且,在程当中,他的思想便能帮助我想象出一种全然不同的未来。

  结论

  汪所勾画的代中国思想的系回了当代中国的思想危机,同,他通读历史,也重新起了那种本主义现代性的可能。通过历史分析,汪重新掘出了种种源,使我可以借助其构想出一个全新的未来,同,他叙述了前思想家的理方法,些思想家在部分地反对资本主义现代性的立上想象了中民族,而一点,汪本人也意重新界定中国本身。由于汪是一位少的,能代性的批判思想同传统严肃的反思相合的知分子之一,因此,他那种重新界定中国本身的度,于当代中国来,是一个极重要的姿。此外,更重要的是,汪又将些抽象的理论问题带入到了具体的政治现实中。

  当前,现实社会主的特殊遗产和共党引着中国向本主模式型,使得政治现实显示出了扑朔迷离的矛盾。[50]由于种社会主本主义实践方式的离奇合,多中国知分子都开始持那在毛泽东去世之后即大行于世的关于社会主点。因此,甚至当中国自由主指向如腐败这类2080年代后得极为严重的问题时,他都将这类问题同共党国家相系,而非将行的中国国家与市场视为整体程的一个部分。[51]更有甚者,汪以及其他一些批判本主的知分子些自由主分子打上了维护国家利益的左派这样标签。汪并不认为批判毛主下的国家体制就表明了去化当今的政府构,相反他认为,新自由主者是在利用市去批社会主国家,并且种市是不可避免地与当下中国国家体制的强权系的。

  在境下,汪晖对史的叙述直指当前的现实,以旨在打破当下意的困境,并揭示出了人们认识中国与当代世界的方法中所存在的错误。汪的工作在两个面上发挥着作用。其一,正如我,他史性地分析了代中国社会的问题,并在此基醒中国知分子,指出当前危机的种种史根源。其二,我可以将他的著作看作是一寓言。例如,通分析清代早期学者于宋学的批,汪指出了这样一种象,即中国去的知分子持不断地意到,既有意可能在特定段被用来批某个特定政治霸,但是最会在改朝代之后,与帝国国家意。我可以这样:汪中国的知分子,通采用去的框架,他重造了在的治性构。例如,知分子在毛泽东时代可以采用自由主义话语来批国家体制的某些方面;然而,在2090年代之后,政府已与大多数自由主相合,自由知分子不不能生批的功能,反而往往会增强现行政治构的力量。随着中国在时间现实层面上与国家社会主越走越会从汪晖这威著作中,当下代的关怀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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